解说词:伦敦,事实上才是戴学民多年的藏身之地。他到达伯利兹后,最初想再移民美国,但是申请被拒。戴学民转而申请移民英国,获得了许可。在英国他起初希望在金融业谋职,但由于英语不好等多种原因,谋职并不顺利。
戴学民(“百名红通人员”第90号):英语也不行,去了做内部分析研究的话,累得吭吭哧哧的。搞研究的都是年轻人,再一个眼睛也不大好,老眼昏花的,爬格子也受不了。我那点收入,那就是穷人。
解说词:戴学民在伦敦市郊租房居住,他出逃时只带了少量资金,一度交付房租困难,向朋友借钱周转。而在生活上,他也觉得难以融入当地社会。
戴学民:孤独,孤独就是说朋友少,医生有医生俱乐部,律师有律师俱乐部,它这个俱乐部里面有各种活动,你非俱乐部的成员,非会员的话,你打不进去这个圈子。你不知道他在里头是干什么的。
解说词:戴学民在英国生活得并不如意,但此时对他的追逃也并不顺利。这也是十多年前许多外逃案件面临的普遍情况,一旦人逃出了国门,往往办法有限。
潘淑平(南京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南京市检察院工作人员):因为当时的条件限制,我们是不知道他到英国了。我们大概知道他到了伯利兹,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们通过公安部办理了一个红色通缉令,但是始终没有消息。
解说词:党的十八大后,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追逃追赃工作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对此进行专题研究,强调加强反腐败国际追逃追赃工作是坚持党要管党、从严治党,遏制腐败现象蔓延势头的重要举措。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作出重要决策,提出“加强反腐败国际合作,加大海外追赃追逃、遣返引渡力度”。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坚决贯彻党中央决策部署,研究解决追逃追赃工作中的重大问题,建立健全集中统一、高效顺畅的协调机制。
解说词:年6月,经中央决定,正式成立中央追逃办,由中央纪委牵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外交部、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司法部、人民银行为成员单位。31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也相继建立起省、地市两级追逃追赃机构,各级党委按照中央要求,也将加强追逃追赃纳入反腐败工作总体部署之中。从中央到地方,各相关部门既统筹协作,保持步调一致;又分兵把守,发挥各自优势,做到上下联动、内外配合,形成在统一协调下合成作战的工作机制,共同构架起一张全方位的追逃网络。
今天,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办公室正式启动天网行动,部署年反腐败国际追逃追赃工作。
解说词:年,天网行动启动,追逃追赃工作开始重拳出击。中央追逃办从此前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过红色通缉令的人员中,重点挑出一百名,以“百名红通”的醒目形式,于年4月22日向全球集中公开曝光,戴学民就是其中之一。
潘淑平:22号公布的,23号晚上有紧急情况,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解说词:更让人吃惊的是,戴学民此时应该就在国内,这个消息是从上海传来的。
解说词:原来,在上海边检总站,“百名红通”公布的当晚,一场排查就已经展开。上海机场是出入境的一大口岸,工作人员连夜将这一百人的照片,运用刚研发出来的人脸识别技术,在出入境人员数据库里进行比对。他们的通宵努力没有白费,果真发现了不止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其中之一,就是在年10月,有一个持英国护照名叫“乔弗瑞·戴”的人入境,和戴学民高度相似。而且,没有查到再出境的记录,很可能还在国内。上海市追逃办将线索紧急上报中央追逃办。
陆卿(上海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民警):当时是通宵的,是与时间赛跑,怕他知道这个消息,在我们发现他之前出去了,那他逃掉了。
解说词:这个发现完全准确,“乔弗瑞·戴”正是戴学民。本应在英国的戴学民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内呢?原来,他躲藏多年后,渐渐产生了悄悄回国生活的想法。
戴学民:国内毕竟发展得好。我去英国的时候,可以说一个星期看不到一则中国消息。金融危机以后,中国的消息慢慢就多了,中国出口的东西多了。再过两年,超市里买吃的东西,像水果,什么生姜,蔬菜生姜都有中国的了,老了,可能还想回来。
解说词:年,戴学民试着用英国身份第一次回到中国,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风险。此后他多次往返,感觉越来越安心。年10月他再次入境后,在老家安徽住了下来。直到年4月“百名红通”的发布,打破了他看似平静的生活。
戴学民:餐桌上吃饭,朋友在玩手机。腾讯网一个新消息出来,它跳一下有响声。我还在跟人家喝酒划拳。有一个同学看了,有我。你上了红通了,这个事儿不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吗?
解说词:和他吃饭的人此前并不知道他被通缉,饭局在尴尬中散去。戴学民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合肥的海顿公馆小区,这是他在安徽的落脚地。他既觉得不能久留,又不敢此时贸然出境,举棋不定。
解说词:而另一边,抓捕行动正争分夺秒展开。中央追逃办接到上海市的通报后,立即召集外交部条法司、公安部经侦局进行研究,作出部署,通知江苏省追逃办立即组织检察、公安部门力量,赶往上海协同作战。两家追逃人员联手分析、共同调查,很快判断出戴学民可能潜回了老家安徽。中央追逃办立即协调安徽省也加入行动。
薛跃(安徽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总队长):4月24号中午1时左右,接到这个指令以后,我们迅速地组织力量,对这个人实施抓捕。
解说词:接到指令后,安徽省和合肥市两级追逃办迅速组织人员,采用多种手段展开摸排,查找戴学民行踪。4月22日名单公布,4月23日发现线索,4月24日晚就锁定了戴学民所在的小区,4月25日进一步确定具体房间,下午实施抓捕。追逃人员到来的速度,显然超出了戴学民的想象。当天晚上,戴学民被押解回南京市。
潘淑平:安徽的、江苏的、上海的,大家都全部行动起来,大家互相配合,这个大的反腐败的格局和力度,前所未有。你不是一个人在追,去努力,有很多人帮助你,有很多人支持你。当你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中央就协调这个事儿,所以说当时的效率是非常高的。
解说词:戴学民迅速到案,是在中央追逃办统筹协调下,多部门密切协作,多地多级追逃办高效互动的典型案例,合成作战的威力迅速显现。而同时,戴学民案也反映出了此前追逃追赃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傅奎(湖南省委常委、纪委书记省监委主任时任中央纪委国际合作局局长):党的十八大以前,这个底数不清,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跑到哪儿了都不清楚。甚至有的跑出去多年之后又跑回来了,咱们也不清楚。基本上是各自为政,分兵作战,综合效应发挥不出来。
解说词:新建立的追逃追赃工作机制改变了过去九龙治水,责任不清、协调不力的局面,也为追逃追赃工作顺利开展提供了组织保证。
解说词:开展国际追逃追赃,对象在国外,基础在国内。人是怎么逃的,护照是怎么搞到的,钱是怎么转出去的,跑出去后是怎么生活的,为弄清诸如此类的细节问题,中央追逃办建立起外逃党员和国家工作人员信息管理系统,配套出台从中央到县一级外逃人员统计报告制度,对过往外逃人员信息进行三轮大起底、再核实,对新发生案件要求及时报告,信息动态更新。通过这些工作首先摸清底数,为开展国际追逃追赃打下坚实基础。
解说词: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将公开曝光的起案件,按照立案属地分解到各省区市,挂牌督办。各级党委落实主体责任,加强对追逃追赃工作的领导。各省级反腐败协调小组抓住重点案件集中突破,一批重点追逃对象相继归案。
解说词:黄玉荣,“百名红通人员”第4号,河南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原党委书记,涉嫌受贿罪,年出逃美国,当时已经通过非法手段获得绿卡。中国向美国提请司法协助,同时希望对黄玉荣启动非法移民遣返。然而,黄玉荣多次上诉,该案在移民法庭历经一次又一次审理,成为中美两国最复杂、历时最长的移民遣返案件。
解说词:年,河南省交通厅长石发亮落马曾经是当时的热点新闻,黄玉荣正是石发亮的妻子,调查发现黄玉荣涉嫌共同受贿,有人曾通过她对石发亮进行利益输送。石发亮案发时黄玉荣人在美国洛杉矶,她害怕受到法律惩处,拒绝回国接受调查。
解说词:洛杉矶,世界知名大都会之一,说到它,人们首先想到的或许是好莱坞、环球影城、星光大道、比佛利山庄、迪斯尼乐园等熟悉的名字,而在这座城市里黄玉荣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当属移民法庭。发现她在美国之后,中方向美方提供了她在中国涉嫌犯罪的证据,和她申请绿卡时资料造假,有移民欺诈行为的证据,年,洛杉矶海关移民执法局将黄玉荣逮捕,启动了非法移民遣返程序。然而,黄玉荣像其他不少外逃人员一样,聘请著名律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程序,一再上诉拖延。
冉刚(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国际合作局工作人员):移民法庭会开若干次庭,决定这个人可不可以被遣返,如果决定她可以被遣返的话,她还可以向移民上诉委员会提出上诉。还可以提交到联邦法院,所以说这个整套程序下来,时间是非常长。
解说词:案件审理延续多年,年,移民法庭判决黄玉荣可以合法居留,美国移民海关执法局提出上诉,年改判可以遣返,黄玉荣又提出上诉。年再次判决可以遣返,但黄玉荣继续上诉。
冉刚:久拖不决,一个方面可能给了她一些幻想,另一个方面也说明,美国实际上是一直没有给予她这种,承认她在美国的合法的身份的。
解说词:经年累月的法律拉锯战,对于双方都是漫长的消耗。黄玉荣虽然得以滞留美国,但担心被遣返的压力,多年来也如影随形。
黄玉荣(“百名红通人员”第4号):时时都有那种惧怕,恐惧,犯罪的心理还是有的,始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没有的。
解说词:黄玉荣的父母、丈夫、孩子都在国内,她一直独自在美国,很长时间不敢和家里联系。
黄玉荣:五年没有任何的联系。我直到年,我爸那年八十大寿,我就通了个电话,他都不知道是我,我说爸,我是你闺女,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说祝你生日快乐。他听着说不出话来,然后他就说,回来吧孩子,他就这么说,当时我都没有勇气回来。
解说词:没有勇气为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同样也是有代价的。黄玉荣滞留美国期间,父母在国内去世,儿子从少年长大成人,又结婚生子,这一切,黄玉荣都缺席了。
黄玉荣:因为美国人又特别在意家庭团聚。有的时候自己在公园里傻傻地坐着,看着人一家人的时候就特别恍惚。我那时候甚至恍惚地就觉得,我丈夫好像向我走来,我儿子好像向我扑来,就那种感觉。
解说词:思念家人是人之常情,但那时候,对于接受法律惩处的恐惧,在黄玉荣心里压倒了一切。争取打赢移民诉讼,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生活目标。移民诉讼从年一直僵持到年。然而,年天网行动启动后不久,十多年进展缓慢的剧情,忽然出现了度转折,并迅速通向出人意料的大结局。
解说词:想方设法滞留美国13年的黄玉荣,在天网行动启动8个月后竟忽然回国自首,当时是开展天网行动以来第一个从美国主动回国投案的红通人员。在她身上,这样的急转弯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黄玉荣:没有天网行动的时候,人们不知道你是谁,你能藏住,天网行动以后你藏不住。
解说词:黄玉荣英语不好,虽然在美国多年,生活圈子还是华人圈,租的房子在华人聚居区。她一直用安妮这个名字,没人知道她叫黄玉荣。然而,“百名红通”公布当天,她的真名和照片一夜之间出现在当地的所有华文报纸上。
黄玉荣:咱们中国的侨报大概有差不多十种,同一天登出来,头版,一百人的照片全在上头,熟的人一看就知道,见到你的时候,很异样的眼光,想说话但是不说。我就逃到外州去了,我就没有在加州了。
解说词:恐惧之下,黄玉荣从美国西海岸的加州,搬到了遥远的东海岸的北卡罗莱纳州,也不敢接触那里的华人。
黄玉荣:华人的那种饭店、银行,哪儿都不敢去,不敢。我有很多次选择想自杀。我几次都把那棵树都看好了。特别特别绝望,然后流着泪,然后就在那儿给自己选那个绝路,就那么凄惨。
解说词:“百名红通”公开曝光的巨大压力,让黄玉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感;而此时在国内,黄玉荣的家人也感到,如果她还坚持滞留美国,不是明智的选择。
黄玉芳(黄玉荣妹妹):跟家人一起商量这个事,这个事是一个国家战略上的事了。所以这个事并不是说,你说回来不回来的事。回肯定是要回的,躲是躲不过的。
解说词:黄玉荣家人产生了劝她回来的想法,他们联系了追逃办,追逃办向她的家人详细讲解了形势和政策。
刘付怀(郑州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郑州市检察院工作人员):把利害关系给她讲清楚,早晚肯定会被缉捕归案的。到那个时间的话,肯定会按照法律有关规定,是会从重处罚的,自首可以从轻和减轻处罚。
解说词:黄玉荣如果接受家人劝返,也是中美双方乐于见到的有效途径。而追逃工作也继续主动出击,重启对黄玉荣涉嫌洗钱行为的刑事调查,下决心查清事实提供有力证据,推动美方增加一条洗钱罪起诉黄玉荣。中央追逃办组织最高检、外交部、公安部、河南省追逃办等部门召开30余次协调会,多部门紧密配合下调查很快取得突破。年9月,中方邀请美方工作人员前往河南实地调查,介绍新的证据,磋商下一步行动。
冉刚:转移赃款的行为,短短时间就把这些行为全部查清楚了,然后把相关的涉案人都缉捕归案了,中方又提供了新的证据材料确保她这个移民官司,到时候会做出一些对她不利的判决。这样她自己就感觉到,这张追捕她的网,实际上是越来越近了。
解说词:而另一边,黄玉荣的家人在不断劝她回国投案。黄玉荣的丈夫石发亮还在服刑期间,他亲笔写了一封19页的长信,劝妻子自首。石发亮当年因贪污罪被判刑,再过几年就能刑满释放了。他希望黄玉荣也能回国接受法律惩处,把以前的错误了结,之后还能家人团聚,共度余生。
石发亮(黄玉荣丈夫):我觉得她该回来了。儿子都结婚了,儿子都有儿子了,你还在国外。亲人、孩子,包括我,说心里话真心诚意地奉劝。从我们国家的整个形势,主动回国的宽大政策,为什么我写时不我待,失不再来,而且越快越好,我相信她也是一个明白人,她会回来。
解说词:家人的劝说,让当时感到绝望的黄玉荣看到了一条路,这条路是她过去全力抗拒的,然而现在她心里渐渐接受,或许只有走这条路,才能走出绝望的境地。虽然也有摇摆不定,但丈夫的长信,最终让她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黄玉荣:三十几年的夫妻,他说你早回来早主动。因为我们夫妻之间比较了解,他能说出这个话,我觉得有份量。
解说词:经过反复考量,黄玉荣终于在年11月,递交了回国投案的书面申请。年12月5日,她搭乘的洛杉矶飞来的航班降落在首都机场。这个看起来像是度转弯的决定,在工作组看来其实也并不意外。
冉刚:对这种外逃人员的心理把握,一定要让外逃腐败分子成为三无人员,就是无钱可花,无人可靠,无路可走。只有在他感觉到没有其它幻想,没有其它可以逃避法律制裁念头的时候,他才会主动接受劝返,主动回国投案。
解说词:年以来,中央追逃办已连续四年开展天网行动,协调合作越来越顺畅。天网行动下设多个专项子行动:猎狐专项行动,由公安部牵头;职务犯罪国际追逃追赃专项行动,由最高人民检察院牵头;打击利用离岸公司和地下钱庄向境外转移赃款专项行动,由人民银行会同公安部开展;治理违规办理和持有因私出入境证照专项行动,由中央组织部会同公安部开展;适用违法所得没收程序追赃专项行动,由最高人民法院会同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牵头开展。各部门从不同角度协同发力,全方位压缩外逃人员的生存空间。
同期声(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的讲话):要深化反腐败国际合作,坚持追逃防逃两手抓,继续发布外逃人员红色通缉令,加强反腐败综合执法国际协作,强化对腐败分子的震慑。
解说词: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示,“要加强对国际规则和国际组织情况的研究,深入了解和掌握有关国家的相关法律和引渡、遣返规则。要及时了解和掌握国际反腐败最新动态,提高追逃追赃工作的针对性。”各地区各部门认真贯彻指示精神,整合力量,合成作战,同时加强与国际社会的执法、司法合作,共同构架一张恢恢天网。随着追逃力度的加大,每一个案件的突破,也都拓展着国际合作的广度和深度。
解说词:秘鲁,这个位于西南半球的国度,和中国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从中国到秘鲁必须转机,飞行时间超过24小时。从年起,一个追逃工作组曾经无数次感受这条航线的漫长,而比这更漫长的,是在秘鲁整整八年的追逃之路。
解说词:追逃对象叫黄海勇,深圳裕伟贸易实业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涉嫌走私罪,案值12.15亿元,并涉嫌逃税7.17亿元,年8月出逃。年,中国就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了红色通缉令。调查发现,黄海勇多年藏身美国,但几乎每年都要从美国飞到秘鲁,和在那里做生意的弟弟会面,他还将一笔巨款转移到了秘鲁。中国于是向国际刑警组织秘鲁中心局提出请求,一旦发现黄海勇入境,就依据红色通缉令将其拘捕。
解说词:年10月的一天,黄海勇像往常一样从美国飞到秘鲁首都利马,这次他甚至计划好了和弟弟一起去考察秘鲁矿业,有意投资开矿。他没有想到这一次不同以往,天网已经张开。他刚一入境,秘鲁警方当即在机场将他拘捕。从年他出逃到这一天将他抓获,追逃人员已经付出了十年的努力。他们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到黄海勇最终被引渡回国,还要经历漫长的八年。
费继恒(海关总署缉私局工作人员):通过这十年,我们成功地在秘鲁把他抓获到,满心欢喜地去,结果到那儿,又一盆冷水浇下来。
解说词:秘鲁是第一个和中国签订引渡条约的美洲国家,条约签订以来这是第一个案例。中国和秘鲁有着良好的外交关系,秘鲁也有良好的意愿推动引渡,但黄海勇并不想就此认罪服法,他重金聘请秘鲁顶尖名律师来对抗引渡。
黄海勇(红通人员):在秘鲁很有名,费用很高,每上一堂庭就是3万块美金。他的信心非常大。他直接就跟我说,他说你都不用担心回中国的事情,因为是不可能的。
解说词:黄海勇当时羁押在利马的卡亚俄监狱,这次摄制组经秘鲁政府许可,得以进入他当年的监舍拍摄。
卡亚俄监狱工作人员:关押黄海勇的5号监区,是监管最严的区域,位于监狱中心。
记者:这就是黄海勇的房间?
卡亚俄监狱工作人员:对。
记者:他是两个人住一间?
卡亚俄监狱工作人员:他跟另一个人合住。
记者:当时黄先生是在上铺还是下铺?
卡亚俄监狱工作人员:下铺。
卡亚俄监狱工作人员:早上6点到下午5点,是他们的活动时间,他们只能在这个监区内活动,不能出这个监区。
解说词:黄海勇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场法律战会持续八年,这八年他几乎都在监狱度过。他的律师起初信心十足,甚至告诉黄海勇能帮他获得自由。
解说词:这起引渡案在秘鲁受到相当高的 维克托·迪科纳(时任秘鲁最高法院院长):引渡的程序既符合刑事诉讼法,也符合中秘双方签署的引渡条约。但是另一方面,根据我们国家的规则和法律,他也可以上诉。只要他上诉,是必须受理的。
解说词:原来,秘鲁的司法体系里,在最高法院之外还有三个体系。
第一个是秘鲁还有宪法法院,有权否决最高法院的裁决;
第二个体系,是总部位于哥斯达黎加的美洲人权法院。秘鲁是美洲人权组织成员国,按照缔约规则,美洲人权法院的判决法律效力凌驾于成员国本国之上,必须无条件执行;
第三个体系叫做“人身保护令”,秘鲁境内公民和外籍人士如果认为人身权利受到危害,可以随时向任何一家、任何一级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诉讼门槛非常低。
解说词:黄海勇的律师对这个体系非常了解,各处上诉。这多个体系,哪一个如果亮红灯,引渡都得中止,只有都准许放行才能引渡。但是,想要它们同时亮绿灯,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贾桂德(中国驻秘鲁大使):他提出了二十次上诉,十次提出人身保护令,两次诉到了最高法院,两次提交到了宪法法院,三次提交到了美洲人权法院。这个八年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呢?中秘两国有将近二十个机构,参与到这个进程,意味着秘鲁方面历经了两届政府,两任总统,五任外长,十一任司法部长,十二任内政部长。那么对于我们驻秘鲁使馆而言,历经四任大使,四任参赞。
解说词:这是一场持久战,三个司法体系交替轮流地让引渡一再受阻。首先是黄海勇的律师上诉宪法法院,声称同意引渡会危及他的人身安全。年5月,秘鲁宪法法院作出裁决不同意引渡。
徐清(时任中国驻秘鲁大使馆工作人员):是四票对三票,最终否决了秘鲁最高法院作出的,同意引渡的咨询性裁决,当时导致这个案子陷入了很大的困难。
解说词:两家法院意见不一致,引渡一度陷入停滞。但中国绝不会就此放弃,经过多方努力,推动黄海勇引渡案在秘鲁再次提上议程。而黄海勇一方面上诉到美洲人权法院,控告秘鲁政府同意引渡是侵害他的人身权利;一方面在秘鲁各级、多家法院反复提起“人身保护令”诉讼。其中一家法院不了解情况,同意将他的羁押变更为监视居住,监视居住地点居然是在黄海勇弟弟的酒店,由他弟弟照看。这家酒店位于利马老城区核心地带,旅客云集,房间众多,借机逃离的风险很大。中国大使馆当即和秘鲁方面进行交涉,黄海勇才再次被收监,这次他被羁押在安保程度更高的安孔监狱。
安孔监狱工作人员:这个监狱四周都是土山和沙漠。
记者:是出于安全因素把监狱建在这里吗?
安孔监狱工作人员:是这样。因为这里离城市较远。
记者:所以就很难逃出去吧?
安孔监狱工作人员:当然。因为我们在四周都有安保措施。
解说词:安孔监狱分两个区,这里关押着不少罪行严重的重犯,所以安保级别非常高。黄海勇关押在2号监狱专门关押外籍犯人的4号监舍。
安孔监狱工作人员:在这里95%到98%的外国人都是已判刑的,只有极少数是在诉讼过程中,而且绝大多数的犯人都是贩毒。
解说词:黄海勇直到最终被引渡回国,一直羁押在这所监狱。当时,他寄望于美洲人权法院的审理能帮他离开这里。
黄海勇:害怕啊,一个人陌生的,语言也不通,什么都不行,都是犯人,都是毒贩。
解说词:美洲人权法院定于年9月审理此案。此前他们受理的个人诉政府侵权案中,政府几乎全部败诉。秘鲁政府高度重视,组织专家团队积极应诉,中方也作出了巨大努力予以支持。中央反腐败协调小组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办公室统一协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外交部、公安部、司法部和海关总署通力合作,相关部门组成黄海勇案引渡工作组,开展了大量调查取证工作。中国驻秘鲁大使馆和引渡工作组向秘鲁提供了大量扎实、合法、有效的证据材料。
路易斯·韦尔塔(秘鲁司法部超国家检察官):我作为司法部超国家检察官,能够在美洲人权法院代表国家去面对这个特别的案件,是个人专业上非常荣耀的经历。
解说词:韦尔塔先生当时率团队代表秘鲁政府出庭,由于案件涉及中国法律问题,秘鲁邀请中方派出专家证人出庭协助应诉。中方经过研究决定派出两位专家出庭作证。这是中国首次派专家证人在国际法庭出庭,孙昂是其中之一。
孙昂(中国驻棉兰总领事):他觉得从人权角度着手,他们有胜的机会。但是我觉得,他们对中国的人权事业的进步,对于中国外交方面的一些工作,实际上知道的并不多。我有信心能够让美洲人权法院对中国的人权的进步,能够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法庭纪实:现在请作15分钟的自由陈述……
解说词:这是美洲人权法院成立四十年来第一例引渡案,受到高度 加西亚·托马(时任秘鲁方专家证人):秘方认为如果允许黄海勇继续留在秘鲁,有可能把我们的国家变成一个避罪天堂。
解说词:两名中国专家证人也出庭作证,并对法官和对方律师提出的各种问题作出回答。
路易斯·韦尔塔:在我看来正是双方合作使得这个案件很精彩。在法庭上整个上午我都在和中国专家一起应对。我们清楚地感到,中国也想借此证明他们在人权方面的进步。
解说词:庭审结束后,虽然要过一段时间才会作出判决,但对阵双方都感觉到胜负已分。
加西亚·托马:秘中双方的代表团都很开心,我们已经准备庆祝了,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已经胜诉了。从法官的脸上就可以明显看出来,而黄先生律师团队的表情则是非常惨淡的。
解说词:就像他们预感的那样,年9月,美洲人权法院判决黄海勇败诉,同意秘鲁政府自主决定是否引渡。作为第一个引渡判例,对未来的同类事件将产生借鉴作用,意义重大。
丹尼尔·费加罗(时任秘鲁司法部部长):这个案件意义重大,因为这个判决是美洲人权法院作出的,对所有成员国都是借鉴。我认为我们传递了一个很好的信息,反腐败和保护人权并不矛盾。即使腐败分子能动用大量资源,试图逃避公正的审判,也不会成功。
解说词:然而,漫长的法律战仍然没有走到尽头。黄海勇的律师抓住美洲人权法院判决书里的一个条款,继续拖延时间。判决同意秘鲁政府自主决定是否引渡,但要求必须保障黄海勇将秘鲁国内的司法程序穷尽之后才能实施。黄海勇于是以还有程序未完结为由,向美洲人权法院申请临时措施,同时又向秘鲁宪法法院提出第二次上诉。当时,追逃工作组已经第六次飞到秘鲁,本以为这次能把人顺利带回中国,没想到还得继续等待。
费继恒:又去了一趟,秘方说他在国内又提出诉讼了,如果他要永远这样提出来,那不就没完了吗?
解说词:又过了八个月,到年5月,宪法法院七名法官以6:1的票数驳回了黄海勇的上诉,裁决准许引渡。为了防止再生变故,中国决定以最快速度立即完成引渡。年5月29日,使馆工作人员带着法律文书、使馆印章、打印机辗转各个部门,一天之内完成了六道法律程序,到下午万事俱备,秘鲁警方前往监狱押解黄海勇。国内工作组也已经再次飞来秘鲁,回国航班都已安排好,只等人押到机场,就在此时竟然又发生了变故。
贾桂德(中国驻秘鲁大使):一路绿灯,已经到了监狱去提人,遇到一个红灯,就是司法部长基于美洲人权法院的指示,就是要求中止,暂停。
解说词:此时秘鲁警方已经到了黄海勇所在监舍,他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在门口抗拒不走。我们遇到了一位当时在场的犯人,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
黄海勇同监舍人员:他抓住了这个,他不想走。他留下了。他们已经把他带出去了,但是他还是抓住不放。他从外面抓住这些栏杆。他差点就被拉走了。
解说词:原来,黄海勇的律师得知了要引渡的消息,立即第二次向美洲人权法院申请临时措施,并通知黄海勇尽量拖延时间。果然,黄海勇拖延期间监狱就接到了命令。美洲人权法院要求暂时中止引渡,等待他们审核程序之后才能执行。
徐清:当时我确实从我个人来讲受挫非常大,心里很难受。一天走完六步法律程序,我们工作做到这么完美,竟然再次受阻,相当于让我们的工作团队又白跑一趟,这个确实心里面是很难接受。
解说词:这已经是工作组第七次从秘鲁无奈返回了,不过,当他们第八次再来时,不会再空手而归了。到了这一步,黄海勇已经打完了手里最后一张牌。一个月后,美洲人权法院驳回了他的申请,并表示不再接受他任何临时措施的申请。当最后一盏红灯也终于变成了绿灯,黄海勇才感到后悔。
黄海勇:在那边花了八十多万美金,反正每上一次庭,遭一次罪,给我的感觉。就已经上到都头疼。花这么多冤枉钱,那还不如早点走。
解说词:年7月17日,黄海勇终于被引渡回国。对于中秘两国所有参与者,这都是一次极其难忘的经历,八年路程也使得两国之间建立了更多理解和互信。最终的成功引渡,也有助于推动我国在拉美地区乃至全世界的追逃追赃工作。
阿隆索·培尼亚(秘鲁国家检察院国际合作和引渡司司长):此案件特别的地方是,与一个不同法律和司法体系的国家合作完成的,并且双方的文化也存在差异。第一次合作就像打开一扇门,这些司法合作也是巩固双边关系极为重要的途径。
解说词:反腐败国际追逃追赃工作天网的编织,既立足于国内有关部门的通力协调配合,也得益于国家间的友好合作。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加速推进追逃追赃条约网络建设,与26个国家进行了近60轮谈判,签署条约36项。截至年12月,中国已经与77个国家签署项涉及追逃追赃的条约,初步建立覆盖全球各大洲主要国家的追逃追赃条约网络。
解说词:年4月24日,中央追逃办宣布天网专项行动启动,这是监察法实施、国家监察委员会成立后,首次启动天网行动。
解说词:天网行动并非只是一个名称,而是由海内海外各方力量通过精心搭建,合理构架,共同织成的一张真实存在的追逃追赃网络。这张网络平时虽然看不见,但它收网时的威力,从一个个嫌疑人的归案中清晰可见。每一名嫌疑人的归案历程,也都是新的经验的积累,让这张天网在未来更加严密。
第三集《出击》
解说词:天网恢恢,虽远必追。年以来,中国从海外追回的外逃人员从归案地点来看,遍及6大洲,涉及多个国家和地区。“腐败分子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追回来绳之以法”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党中央向全党和全国人民作出的庄严承诺。有些腐败分子逃亡的地点的确堪称天涯海角,将他们绳之以法历经艰难曲折,展现着承诺的重量。
解说词:付耀波、张清曌,“百名红通人员”第39号和第41号。两人在本溪市劳动监察部门工作,但却监守自盗,合谋贪污挪用农民工保证金万元,用于炒股和消费,案发后一起潜逃,从辽宁本溪一直逃到遥远的加勒比地区。
解说词:蓝天,碧海,阳光,沙滩,让加勒比海成为许多人心中度假的理想地点,但这个岛国林立的地区,却绝不是有利于追逃的理想地点。年,追逃前方小组追踪付张二人来到这个地区。
赵峰(辽宁省本溪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辽宁省本溪市公安局工作人员):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把他抓回来。它是农民工的保证金,这个我觉得在道德上说不过去。
解说词:追逃工作组能追踪到加勒比海,之前已经付出了一年多的努力。付张二人外逃之后,先飞到泰国,再飞到马来西亚,再飞到新加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新加坡机场出境检查站被摄像头拍到,这意味着应该离开了新加坡,但却查询不到出境记录。工作组分析,他们有可能在新加坡换用了其他身份出境。这个分析后来得到了印证,付张二人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付耀波(“百名红通人员”第39号):自己设定的路线,策划、精心筹备,甚至包括每个国家,每条路线,最后定居在什么地方,在哪更换护照,在哪定居等等一系列。
解说词:追逃工作组通过国际合作渠道继续调查,终于发现付张二人从新加坡飞往英国,再从英国飞到了加勒比海岛国格林纳达。
解说词:付耀波、张清曌出逃前就办理了格林纳达投资移民,正是换用格林纳达护照继续逃亡的。中方迅速向格方请求协助,格方非常重视,进行了大量调查,发现付张二人只有入境记录,没有出境记录,但在格林纳达却找不到他们的生活痕迹。
加森·吉尔(格林纳达警察部队特保组督察):我找了又找,但没有任何进展。我们在格林纳达的主岛上没有找到他们,他们会不会又去了其它国家?
解说词:正像格林纳达警方怀疑的那样,付张二人的确已经不在格林纳达,而是又偷渡去了另一个岛国。
付耀波:为了切断这个联系,我们是采取偷渡的方式。我认为是很周全很周全了,可以做到是天衣无缝。
解说词:付耀波至今也不明白,工作组是怎么找到他的。他自己猜测有可能是被所在地的华人举报。他平时非常注意躲着华人,但有一次没能躲过去。
付耀波:iPad掉地下摔碎了,屏摔碎了我得修。一看正好碰上华人,他就是修那个东西的。我不可能不接触他了。但至于这回找到我,是不是通过这个渠道,我还是不清楚。
解说词:付耀波还有另一种猜测,他怀疑是因为自己在加勒比地区点开了公布“百名红通”名单的网页,因此引起了 付耀波:后来就发现红通这个问题了,因为我必须知道有没有我。点击进去以后,能否留下痕迹,我不是太清楚。因为那个地方,毕竟 解说词:付耀波的猜测并没有猜对,不过有点沾边,追逃工作组发现他的位置,的确和网络有关。付耀波的一大爱好,是玩网络游戏,而追逃工作组 赵峰:你得把这两个人的性格,得刻画出来,当时我们同志给他刻画了一下说,他的烟灰缸里,烟头可以摆成塔形,然后必须得有一个电脑打游戏,这个就是付耀波。
解说词:付张二人外逃后,工作组对二人的习惯、爱好作了全方位的深入调查,进行了性格画像。他们坚信一定能发现线索,只是早晚的问题。
赵峰:你的思维,包括你的感情,你的亲情,是你身体组成的一部分,你怎么敢保证它永远不犯病,不发炎。发炎了,我们不就能逮着了吗。
解说词:追逃工作组发现,付耀波在国内注册的游戏账号有好几十个,尤其爱打三国类游戏。虽然这些账号他外逃后都再没有活动过,但抓住“三国类游戏”和“加勒比地区用户”两个要素联系游戏公司查询,发现某一款三国类游戏中,出现了一个很有特点的新玩家,这个玩家专门半夜帮别人的账号代练,IP地址显示在一个叫巴巴多斯的岛国,这个岛国和格林纳达距离很近。
王鸿峰(辽宁省本溪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辽宁省本溪市公安局工作人员):因为他跟我们有时差,玩游戏就基本上类似于国内代练一样。国内白天的时候,他正好睡觉。等这面睡觉了下线了,他开始上了。
解说词:这个玩家正是付耀波,每天在屋里打游戏是他在海外的生活常态。
付耀波:始终就是在家里待着,也不出去。我们是千方百计地规避华人,时间没法打发,玩游戏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解说词:虽然身处风景如画的加勒比海岛,但生活和他们起初想象的并不一样。当脱离了所有的社会联系,他们感受到的更多是漫长、孤寂和空虚。
张清曌(“百名红通人员”第41号):就觉得这时间太漫长了,好像人脱轨了,或者说一下子觉得这个人全没有价值了。
付耀波:旁边有几个墓地,当我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就是说想,我今生是否回不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可能就要扔在这里了。
解说词:付张二人起初怕承担罪责,抛下家庭仓皇出逃,而真正到了海外,对家人的内疚、想念,随着时间流逝一天比一天难以承受。
张清曌:只要清醒的时间全都是想家、想孩子、想过去的这些事,想家里人在一起的这些事。
付耀波:第一我对不起我爱人,对她的打击会有多大,我想象得到。再说我父母这边,可以这么讲,我想见他们,我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敢去做。
解说词:真实世界里无法排解这种愧疚和思念,付耀波想起了妻子有个习惯,每天中午要上网下一盘围棋。他于是每天在网络世界里看妻子下棋。
付耀波:她在下围棋。我看到她了,看到她,我在旁边特意又申请了一个号,在旁边座位观看,我就看她下棋,这是每天给我带来的,比较开心的一个事,所以几乎从我知道她,中午下棋的时候,我就每天都在网上等她。
解说词:付耀波每天在虚拟世界里看着妻子下棋,他没有想到,在他自己玩的三国类游戏里,也有人每天在虚拟世界里看着他。
解说词:经过长时间观察和进一步调查,越来越多的线索和细节让工作组确定:这个IP地址的背后,就是藏身加勒比地区的付张二人,可以采取行动了。
解说词:中央追逃办决定派出四人小组前往巴巴多斯,通过国际合作进行抓捕。按照技术常识,通过IP地址查询实际住址应该很简单,但实际情况却完全出乎意料。追逃小组在加勒比地区工作了51天,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摄制组邀请了当时的翻译刘耀南一同前往,实地介绍追逃的过程。
刘耀南(辽宁省公安厅出入境管理局工作人员):这个就是福乐电信公司,福乐公司是整个加勒比地区,最大的电信公司,我们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IP地址,必须通过福乐电信公司,才能给我们查到。
解说词:中方通过巴巴多斯相关部门协调福乐公司,请求协助查询信息。但福乐公司是一家英国电信公司,巴方请他们提供用户信息,有一整套复杂的程序,而查询过程中又不巧赶上了众多偶发因素,使得时间拖得很长。
王鸿峰:当时福乐公司,上层调整。又赶上我们受理的这个人休假,生病了。生病一个多月。
解说词:不仅福乐公司技术人员休病假,当时正是12月,当地各种公共节假日相继来临,所有相关部门也要休假。
赵峰:独立日三天,新年三天,圣诞三天,然后中间还有两个星期六、星期天。你就感觉一天没着没落的。
解说词:作为度假胜地,悠闲缓慢的生活节奏是加勒比地区的常态,但对于心急如焚等待消息的追逃小组,这里的假日气息简直是种煎熬。在等待消息的时间里,他们尝试一切能做的工作,请当地警方帮助联系各超市,前往查看监控录像;在全岛四处走访,试图寻找嫌疑人踪迹。四人分成两组,每天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下,从早到晚步行十多公里,从繁华的闹市区,到偏远的小集镇,用了20多天把巴巴多斯全岛平方公里走了个遍,但还是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任振波(辽宁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一晃26天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大家的情绪很低落,很焦躁。
解说词:26天后,他们终于等到了进展。由于福乐公司是加勒比地区的主要电信运营商,追逃小组此前也把IP地址发给了格林纳达,请格方也帮助联系查询。这条渠道首先返回了信息,但却是个让人十分意外的信息,这个IP地址的使用者竟然不在巴巴多斯,而在另一个岛国: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这个岛国距离巴巴多斯、格林纳达都很近。
任振波:这个地址是在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应该说这个消息,对我们整个这次抓捕行动,是起了关键的作用,所以我们才决定马上赶赴格林纳达,进一步查找动态IP的详细地址。
解说词:追逃小组前往格林纳达进一步询问情况,福乐公司格林纳达分部告诉他们,加勒比地区IP地址是由福乐公司分配,所以会出现IP地址属于巴巴多斯,用户却在圣格的情况。
王鸿峰:加勒比就是这样的。它由一家电信公司垄断了全部上网,它不分哪个国家。只要是我福乐的,我随便把这个IP地址分配给这些国家
解说词:格林纳达给予了追逃小组全力支持,但动态IP的具体地址只有具体运营的分公司才能查询到,还需要等待福乐公司巴巴多斯分部的消息。不过格林纳达警方认为付张二人在圣格的可能性极大,因为从格林纳达到圣格有一条偷渡路线。
解说词:他们派出海岸警卫队和快艇,协助追逃小组前往格林纳达的一个外岛:卡里亚库岛实地调查。卡里亚库岛和圣格距离极近,当地警方认为付张二人极有可能就是从卡里亚库岛偷渡的。本次他们也再次协助我们前往拍摄。
理查德·兰登(格林纳达卡里亚库岛警察局局长):有些人从格林纳达主岛到卡里亚库岛,再偷渡到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非常容易。
刘耀南:是的,非常容易,
理查德·兰登:另外当地有的渔民也会做。当然是收钱的。
解说词:从格林纳达主岛到卡里亚库岛距离海里,快艇要走两个多小时。格林纳达警方介绍,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有一个外岛叫尤宁岛,从卡里亚库岛肉眼就能看见,距离不到十海里,是两国海上距离最近的地方。偷渡客通常雇渔船到尤宁岛,那里定期有前往圣格主岛的渡轮。
理查德·兰登:美元就够了
刘耀南:多少钱
理查德·兰登:美元。他们不管你拿着哪国的护照,给美元就把你送到那里去。
解说词:而很快,巴巴多斯方面也传来了信息,提供了查询到的该IP用户具体住址,印证了果然就在圣格。到此时此刻,付张二人逃亡路线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完整还原。两人13天里辗转了6个国家,计划的最后一步,就是从格林纳达偷渡到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这才是他们认为最安全的目的地,因为,这个国家还没有和中国建交。
刘耀南:很苦恼的心情,看着近,实际上作为一个非建交国来讲,太遥远了,对我们来讲太遥远了。
解说词:此时此刻,追逃小组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望洋兴叹。如果按照付耀波的设想,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付耀波:它跟中国没有外交关系,所以说我选择在那。甚至包括每一条路线,经过哪个国家,最后在哪定居,我都是深思熟虑的。
解说词:付耀波可谓机关算尽,但故事并未就此结束。这道屏障看似无法跨越,但中央追逃办、外交部、驻格林纳达大使馆、追逃小组经过深入研究,认为可以尝试开拓出一条新路来。
欧渤芊(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时任中国驻格林纳达大使):从官方角度来讲,我们是没有直接对话的渠道。但是格林纳达对我们非常友好,很帮忙。所以我们想,如果能够通过格林纳达跟相关国家,能够把这个渠道打通的话,应该还是有用的。
解说词:格林纳达与圣格同属于东加勒比国家组织,中方向格方提出希望他们帮助中国,出面和圣格进行磋商。格方给予了非常积极的回应。
阿尔瓦·布朗(格林纳达外交部常务秘书):在格林纳达,人人都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双方多年来的广泛合作涵盖了格林纳达社会生活中的各个领域。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遇到了困难就要帮助。
解说词:当时,驻格林纳达大使馆全力以赴帮助追逃小组推动工作,大使前往拜会格林纳达总理等高层领导人,并协调格方各相关部门和追逃小组会见,共同商议可行方案。
刘耀南:你好吗?
当地警方人员:我的兄弟!
解说词:这次拍摄,刘耀南也和许多上次合作的老朋友重逢,这个案件让他们结下了真诚的友谊。格方对于付张二人的犯罪行为也感到义愤,而且二人用贪污来的资金办理投资移民,也触犯了格林纳达法律。格方全力投入此案,通过政治、外交、警务各层面和圣格进行了沟通。
塔法瓦·皮埃尔(格林纳达金融调查局局长):当时我们告诉圣格方面,我们是在帮助我们的朋友,这个案子也事关我们的利益,因为逃犯持有格林纳达护照,所以这个案子也是我们的案子。当我告知了圣格方面本案对我们有多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想被人看作犯罪分子的避风港,圣格方面就表示愿意提供帮助。
解说词:本案的合作方式具有开创性,基于中国、格林纳达和圣格都是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虽然中国和圣格没有外交关系,但不妨碍通过警务渠道合作。付张二人持格林纳达护照且涉嫌违反格方法律,因此格林纳达警方向圣格警方请求协助抓捕,由于案件也和中国相关,中国警方作为协助方参与行动。对于这一合作方式,各方都达成了共识。
温斯顿·詹姆斯(时任格林纳达警察总监):我也和圣格的警察总监通了话,他也很乐意提供协助。在规划完成并决定行动之后,我们派出团队启程前往。
解说词:前往圣格的前夜,追逃小组既激动又紧张。这一年多的追逃一波三折,看起来终于曙光在即,但是否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更何况,要去的还是一个未建交国。出发前,他们在大使馆的国旗前郑重地拍摄了一张合影。
任振波:当时我们几个要走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走到国旗下面。那个时候,这种使命感、责任感,国家利益,祖国的一种荣誉就油然而生。
欧渤芊:我们在一起共同克服了种种困难,它真是一种升华的友谊,把个人之间的这种情感跟国家完全结合在一起。有这面国旗,我们就有义不容辞的义务去保护它,维护它的利益。
解说词:年2月1日,跟随格林纳达警方,中国追逃工作组第一次踏上了未建交国的土地。这一次他们终于没有再遇上意外波折,一切进展顺利。付张二人的地址,是在圣格首都金斯顿郊区的一座大山里。
黄色房子看见没?黄色房子。
解说词:房屋位置非常隐蔽,但专业警务人员非常高效地找到了准确位置。
特伦斯·梅森(格林纳达警察部队刑事调查局督察):因为我们的消息表明,逃犯的房东是个制图员。我就说,我想盖房子,现在正在找人画一张建筑图,然后路边一个木匠就告诉我说,那边的那栋房子里就可以找到制图员,他还继续说,那里面有两个中国人,他们几乎从不出门,我就知道就是这座房子了。
解说词:当这座房子的门被敲开,从现场录像中,能够感受到付张二人那一刻的惊愕和茫然。他们并没有作任何抵抗,或许这一刻对他们来说,也是种解脱。
付耀波:认为自己给自己筑成了一个铜墙铁壁,可以这么说,在国家的面前,真的是太脆弱,不堪一击。
解说词: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付耀波首先和追逃小组说起的,竟然是放心不下游戏里的事儿。
王鸿峰:抓了他之后他说,我先跟那几个人说一声,我这段玩不了了。我说玩的游戏叫什么名字?他说就叫攻城掠地,就跟国内的一帮小孩玩,他说的东西我远远掌握了,而且还得绷得住,像不了解的事情跟他去谈,就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今天凌晨,付耀波、张清瞾两名红通嫌犯从加勒比海岛国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被抓获归案。
解说词:这次远跨重洋、辗转多国的成功抓捕,释放出强大的震慑信号,它探索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模式,首次通过国际合作从非建交国将“百名红通人员”抓捕归案,让追逃天网的范围再次得到突破性的拓展。
蔡为(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国际合作局副局长):中央高度重视追逃追赃工作,抓回了一批重要的外逃腐败分子,挽回了百亿的赃款,让人民群众充分感受到了有逃必追,一追到底的这种坚定决心。
解说词:无数追逃的成功案例都在诠释着,海外不是法外,外逃不是出路,外国绝不是腐败分子的避罪天堂。“百名红通”公布后,第一起主动出国追逃的案例是在东南亚,也成功将嫌疑人抓捕回国。
解说词:孙新,“百名红通人员”第16号;北京市新闻出版局财务处原出纳,挪用公款多万元用于炒期货,年10月出逃,当时有线索显示,他曾经在泰国出现。
解说词:孙新出逃后几天,他的一个期货账户有人登录,尝试动用资金未能成功,追查显示登录地点是泰国一家小网吧。但后续调查一直没有发现新线索,他究竟藏在泰国还是继续逃往别处难以确定。到了年,这起停滞多年的旧案忽然有了突破,“百名红通”公布仅5天,有人举报孙新人在柬埔寨。
牛向龙(北京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北京市检察院工作人员):说是看到红通了,王松,做财务的,就是你们要通缉的孙新。
解说词:就在接到举报的同一天,从上海边境检查站也传来了新线索。他们用人脸识别技术将“百名红通人员”和出入境信息库进行比对时,发现一个人和孙新高度相似,假证件上的名字也叫王松。这个消息,印证了举报的可信度。
解说词:当年,孙新在泰国只短暂停留了几个月,就转到了柬埔寨首都金边市藏身。柬埔寨是个旅游国家,每年都有许多外国游客到这里来休闲度假,感受湄公河两岸的风光、东南亚的风情,但这个世界与孙新无关。
解说词:孙新从到柬埔寨的第一天,就一直为生计所困。由于他是事发匆忙出逃,只带了少量现金,到柬埔寨后必须想办法谋生。起初,他在金边乌亚西集贸市场租了个摊位,进了一批服装,希望靠小买卖挣钱。但是,在国内机关单位做财务工作的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加上和当地人语言不通,这种选择根本就是个错误。不长时间,他就赔光了所有本钱,只得到工厂打工为生。
孙新(“百名红通人员”第16号):收入很低,有病你也看不起。心里也挺孤独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身边谁也不认得,也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解说词:外逃7年里,孙新一直过着穷愁潦倒的生活。他孤身一人住在简陋的出租屋或工厂宿舍,收入只够维持温饱,尝尽了在异国他乡为生计挣扎的滋味。他后悔当初由于贪念,毁掉了原本体面的工作和正常的生活。
孙新:我走的时候看了看儿子,还拿了儿子的一张照片。他在睡觉,那时小孩还不到6岁,现在等我出去,我儿子可能都二十多岁了,已经成人了。等于整个抚养过程,我也没有尽到这个义务,孩子成长过程我也没有看到。
解说词:虽然想念家人,但孙新不敢和他们联系。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回国自首,又下不了决心,就这样多年滞留在柬埔寨。
孙新:想过要回来,觉得蹲监狱,年头估计也少不了。你要不回来,就死在外头,我也不愿意。就和鸵鸟似的,有时候我不愿意想这些东西。我只能采取过一天算一天的方式来混日子。
解说词:孙新不懂当地语言,一直是在华人开的工厂里找工作,“百名红通”公布后,立即有人认出了他并举报。确认举报可信之后,中方向柬方提请执法合作,并派出追逃小组前往柬埔寨,柬方给予了大力支持。
柴西那列(柬埔寨警察总署副总监):我们很高兴能够和中方一起打击腐败行为,我们也不希望看到罪犯潜逃藏匿到柬埔寨。
解说词:追逃小组一到柬埔寨,第一时间约见了举报人。裴旭东是追逃小组成员,这次摄制组也请他到柬埔寨介绍情况。当时举报人告诉他们,自己和孙新几年前共事过,偶尔还电话联系,但孙新戒备心比较强,从不透露现在在哪里打工。举报人将孙新的电话提供给了追逃小组。
裴旭东(北京市公安局工作人员):获取了孙新的电话号码,这是我们当天最大的收获。
解说词:中方迅速请柬方相关部门协助定位该电话号码,调取通话记录。柬埔寨有多家通信公司,加上技术有一定局限,追逃小组等了好几天还没有消息。这时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孙新的电话忽然停机了。
裴旭东:这事当时吓了我们一跳。
解说词:忽然停机是否意味着孙新有所察觉,让追逃小组非常担心。他们到金边周围探查华人工厂的分布,试图发现线索,但华人工厂数量众多,想从这个渠道突破非常困难。就在他们焦急之际,孙新的通话记录终于调取到了,追逃小组立即对记录进行了分析。
牛向龙:相对来说3月底的电话要频繁一些。有个别电话联系多一些。
解说词:追逃小组对3月底和孙新联系密切的号码进行调查,通过这条线索发现孙新3月底是在找工作,并最终找到了他的工作地点。这是位于金边郊区的一家水泥搅拌站,追逃小组了解到,3月底搅拌站新招聘了一个叫王松的会计,当时就在这里工作。追逃小组立即和柬埔寨警方一起赶往搅拌站,当晚就在宿舍将孙新成功抓捕。这次摄制组前往拍摄时,搅拌站正在搬迁,不过还能看到当时抓捕现场的大致情况。
裴旭东实地讲解:当时这里面是这样,这有一张单人床,这有一张单人床,孙新应该是住在这个位置。说实话当时进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太简陋了,接触这个案件的时候,了解到的案值是万人民币,和他的这种生活条件相对比的话天壤之别。也没有反抗,他给我的感觉说实话,就是正在等着这一天。
解说词:孙新的手机为什么会忽然停机,抓捕之后得到了答案。
孙新:老板看我电话太破了,他给我换了一个新的,因为我那个旧电话没法上 解说词:孙新自己之前也看到了“百名红通”,事实上,看到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放弃了抵抗。
孙新:一看通缉令,我估计也差不多,时间不会长就会被捕了。等于帮我下了一个决心,这就能回来了。要不我一直下不定这个决心。
解说词:孙新案是“百名红通”公布以来,我国第一个主动出国追逃的成功案例,不仅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从严治党、强力反腐的决心和意志,更是对企图一逃了之的腐败分子的强力震慑与严正警告。
解说词:“百名红通”公布本身,就大大压缩了腐败犯罪嫌疑人的海外生存空间,成为许多案件的转折点。不少贪腐人员都是出逃多年,但在“百名红通”发布后不久就被抓捕归案,显示出追逃追赃主动出击的威力。
解说词:钱增德,“百名红通人员”第93号;江苏中淮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涉嫌受贿罪,感到被调查的风险后,年3月借随团出访非洲之机故意滞留不归,长达9年。“百名红通”公布之后,一场追逃较量在非洲的土地上展开,涉及苏丹、肯尼亚、埃塞俄比亚三国,最终,钱增德成为被从非洲抓捕回国的“百名红通人员”第一人。
解说词:“百名红通人员”中,逃到非洲的并不多,这片土地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比较神秘和陌生。但中淮建设集团很早就在肯尼亚、苏丹等非洲国家有项目和投资,这使得钱增德对非洲十分熟悉,因此他选择这里作为逃亡之地。当时钱增德案是发生在地市一级,人逃出了国门,案件也就陷于停滞,这是当时不少地方的普遍情况。
徐建国(江苏省淮安市纪委监委工作人员时任江苏省淮安市检察院工作人员):地市一级的没有办法,国际追捕这一块儿对于我们来说不掌握怎么去做。
解说词:钱增德外逃后很快把妻儿也转移到了非洲,计划就此在非洲长期生活。他隐瞒自己在中国被通缉的事实,并用金钱开路,在当地结交培植人脉,开始在苏丹、肯尼亚、莫桑比克等好几个国家投资经商,很快做得风生水起。他在苏丹就拿到了好几个房地产项目,还自己买了块地建了个农场。
李玉金(中国投资企业商会苏丹执行会长):六百亩地,靠近尼罗河挖了个水渠过来,过来以后,把水引进来,他想种一些农作物,没干几年他就停下来了,他后期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肯尼亚了。
解说词:肯尼亚是东非的旅游大国,钱增德在首都内罗毕也拿到了一块土地,开了一家东土宾馆,经营住宿、餐饮、赌场业务。当时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钱增德是外逃的涉案嫌疑人,钱增德自己也觉得在非洲似乎很安全,公开以成功商人的身份游走在多国之间。
解说词:钱增德能在非洲如此公开活动,是因为“百名红通”公布之前,他涉案被通缉的信息,一直仅停留在地方层面。党的十八大之后,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央追逃办统筹国际追逃追赃工作,首先就对各地外逃人员进行了大起底,远在非洲的钱增德由此进入了中央追逃办的视野。
冯京友(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机关工作人员):追逃追赃这项工作,必须要坚持发挥我们的制度优势,加强统筹协调,从这个案子就能够非常充分地说明。我们要求各个省区市,把一些外逃人员,我们要统计上来。这个时候包括钱增德在内,江苏把这个情况就报上来了。报上来之后,我们认为钱增德被抓是早晚的事情。
解说词:年4月22日,“百名红通”名单公布,钱增德名列其中。从那天起,钱增德在非洲的生活发生了急剧变化。
钱增德(“百名红通人员”第93号):各方面影响太大了。投资的一些计划就停掉了,就没法再进行。
解说词:“百名红通”公布让认识钱增德的人都大吃一惊,原有的合作伙伴都停止了和他的往来。中国迅速向苏丹、肯尼亚、莫桑比克三国发出协助请求,提请他们一旦发现钱增德行踪立即通报,三个国家都表示将全力配合。
约瑟夫·博内特(肯尼亚警察总监):如果你是心怀善意的人,我们欢迎你来做各种生意,但如果你是罪犯,我们国家不欢迎你。
解说词:年7月21日,钱增德想从肯尼亚出境,当即触发红色通缉令被扣押。从这一刻到他最终被遣返总共小时,这小时发生了一系列意外事件。理查德是当时负责此案的肯尼亚警官,亲历了这小时里的一切。
记者:他当时是在这里看押的吗
理查德·姆瓦乌拉(肯尼亚刑事犯罪调查局派驻移民局负责人):是的,他就被看押在这里。
记者:他当时坐在哪里呢?
理查德:他坐在那。我和他谈话之后,他被带往一个封闭的房间,等待遣返。
解说词:中方接到钱增德落网的通报,驻肯尼亚大使馆迅速和肯尼亚内政部协商,内政部长签发了对钱增德的驱逐令。由于从中国派人来押解耗时太长,中方请求肯方帮助押解钱增德回中国,肯方同意派出三名警官进行押解。中方所有工作以尽快完成遣返为目标,避免钱增德节外生枝妨碍遣返。
田林(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国际合作司司长时任中国驻肯尼亚大使馆参赞):他同肯方各种各样的人交往也很深,他的家属也在找各种各样的人。甚至我在移民局,向移民局提出交涉的时候,他的家属就在隔壁,也等着见移民局的人。
解说词:理查德当时被指派作为押解钱增德回中国的负责人,他也很快感觉到这名嫌疑人在当地有不小的能量。
理查德:不知怎么,不少人很快知道了消息,想方设法帮助他。涉案金额大的逃犯通常早就有了买通相关人员的准备,但我们没有给他丝毫机会,因为使命是重于一切的。
解说词:7月21日钱增德被拘捕,到23日中方已经高效地走完了所有程序,计划搭乘23日晚由内罗毕直飞广州的航班实施遣返。然而,当肯尼亚警方押解钱增德到达内罗毕机场时,发现已经有人在机场准备妨碍遣返。
理查德:有一些人假装出于其他原因到机场去,然而嫌犯一出现,我们就意识到,这些人就是为他而来的。有一群人在跟着他。
解说词:当警方押解钱增德走向安检通道,钱增德看到了自己的援兵,一改配合的态度,开始大闹机场。他大声喊叫,不停地挣扎反抗,要挣脱警方控制向外冲。其他来历不明的人也参与进来妨碍遣返。冲突场面引来不少人围观,现场十分混乱。为控制局面,警方采取强制措施将钱增德带进了候机室,此时钱增德忽然躺倒在地。
田林:突然就开始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们立刻叫机场的医生来给他做检查。检查完了以后,医生告诉我们他没事,是在装病。
解说词:钱增德大闹和拖延,使得押解小组没能赶上原计划搭乘的航班。中央追逃办和前方使馆紧急沟通之后决定立即调整方案,首先必须想办法将他带离肯尼亚。
冯京友:不转到第三地的话,我们没有办法对他很好地开展工作。我们最后选择的方案,就是从肯尼亚到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从亚的斯贝巴到中国的上海。我们最后选择了这条路径。
解说词:埃塞俄比亚与肯尼亚相邻,被称为是东非门户,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博莱国际机场,是非洲重要航空交通枢纽,每天都有往返中国的航班。中央追逃办迅速协调驻埃塞大使馆加入遣返工作。
蔺志敏(中国驻埃塞俄比亚大使馆参赞):当时就说,有可能从埃塞走,让我们作好充分的准备。
解说词:驻埃塞大使馆立即与埃塞航空协商发放机票事宜,让押解小组和钱增德乘最近一班航班前来埃塞。而在肯尼亚机场,理查德警官与钱增德进行了一番谈话,使得他同意先飞往第三国。
理查德:我问他,你想要怎么办,他说我不想被带走,他说,带我去苏丹吧。我说,我可以带你去苏丹,但需要在埃塞俄比亚转机,然后他很快就答应了,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我对他的请求没有任何迁就,只是一个策略。
解说词:7月24日凌晨6点,押解小组和钱增德在肯尼亚登机,将于8点到达埃塞俄比亚。跨境押解嫌犯涉及众多法律和安全问题,驻埃塞大使馆紧急与埃塞外交部、国家安全部、机场、航空公司等各相关单位协商,提请协助配合。埃塞俄比亚和中国有良好的外交关系,表示愿意协助,但反复强调中方必须保证钱增德不会再生事端。一是由于埃塞机场客流量非常大,安全问题至关重要,而当时还正赶上一个特殊的时间点,第二天机场将会有重大外事活动。
蔺志敏: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要来访问,我印象好像第二天就该来。
解说词:现在回看这条新闻,就能理解当时各方的压力。年7月26日,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对埃塞俄比亚进行访问,时任埃塞俄比亚总理海尔马里亚姆到机场迎接。而钱增德到达埃塞机场是7月24日早晨8点,从埃塞到中国最近一个航班是第二天凌晨起飞,押解小组需要在埃塞机场停留近20个小时。
蔺志敏:这个压力非常大。这么长时间,会有多少变数啊。
解说词:为了保障跨国押解顺利进行,各方共同制定了极其细致的预案。押解小组一降落在埃塞,埃航就派专门工作人员将他们迅速引导到事先选定的安置地点,是在一家处于机场僻静区域的中国面馆,面馆老板听说是祖国要押解嫌犯回国,自愿停业一天全力配合。这个位置的选择,让钱增德没有机会和外界接触。
付回(埃塞俄比亚航空中文服务主管):钱增德坐在这里,这两边是肯方的警察。
记者:他坐在中间,旁边是…
付回(埃塞俄比亚航空中文服务主管):对,旁边两个警察
解说词:执行押解任务的肯尼亚警官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在等待航班的漫长时间里,他不断和钱增德周旋,让钱增德抱着前往苏丹的希望安静等待。
理查德:因为在亚的斯亚贝巴,没有人来支持他,没有人来 解说词:漫长的时间终于平稳度过,钱增德被安排提前单独登机。当他终于意识到是去中国的航班时,接受了被遣返的现实。
钱增德:上了回国的飞机我就知道问多也没用,我一句也没问,但是我那时候人就平静下来了,罪有应得的结果,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己要去承担,自己做过的事情要承担。
理查德:每次完成任务,我都会感到满足,因为我感到,正义有时会迟到,但不会永远缺席。作为一名警探,这就是你感觉最好的时候。
潜逃肯尼亚等国9年之久的江苏中淮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钱增德被遣返回国。
解说词:“百名红通”公布以来有三人先后在非洲落网,这些案件也让中国和非洲多国之间的反腐败国际合作更加紧密,并推动了制度化建设进程。截至年12月,中方已经与10个非洲国家签署了双边刑事司法协助条约,与13个非洲国家签署了双边引渡条约。
解说词:年9月,在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上,与会中非国家领导人就加强反腐败国际合作达成重要共识,并写入《中非命运共同体北京宣言》和《中非合作论坛北京行动计划》。这两份文件表明了中非以零容忍态度惩治腐败的决心,将进一步促进未来的中非反腐败交流与合作。
解说词:每一名外逃腐败犯罪嫌疑人的归案,都离不开其逃亡地所在国的支持,都是两国乃至多国共同合作的成果。促成合作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反腐败是全世界都认同的正义事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每一个仍在外逃中的腐败犯罪嫌疑人或许都需要认真考虑那句话:正义有时会迟到,但不会永远缺席。
(中央纪委国家监察委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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