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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拉文明的一次相遇与互鉴清朝海

来源:巴巴多斯 时间:2020/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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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年,中国清朝政府的海外游历使傅云龙奉光绪皇帝之命,派赴日本与南北美洲游历考察。他在游历了日本、美国和加拿大之后,从美国乘船到古巴游历,又经加勒比地区的海地、牙买加和中南美洲的哥伦比亚、巴拿马、厄瓜多尔到秘鲁、智利游历,然后穿过麦哲伦海峡,经阿根廷、乌拉圭到巴西游历,再经西印度群岛回美国,最后横渡太平洋,经日本回到中国。在其拉美之行过程中,他撰写了游历古巴、秘鲁、巴西等国的调研报告(图经)及游记、诗歌共计20多卷。傅云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环游南北美洲并对拉美多个国家进行游历、考察与调研的官员。他的拉美之行可以说是19世纪中拉文明的一次相遇与互鉴,在中拉文化交流史上具有开拓性意义。可惜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由于当时清政府缺乏世界眼光和人才意识,致使这位中拉交流先驱者的事迹和调研成果竟然长期被埋没和遗忘,鲜为人知。本文将具体介绍傅云龙拉美之行的缘由与机遇、经历与见闻及其调研著作与诗文。

关键词:文化交流傅云龙清朝

拉丁美洲海外游历使

作者简介:王晓秋,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委员。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本文讲述一位中国与拉丁美洲文化交流的先驱者、清朝海外游历使傅云龙的事迹。年前,傅云龙奉光绪皇帝之命,赴日本与南北美洲游历考察。在游历了日本、美国、加拿大之后,他又先后游历了拉丁美洲的古巴、巴拿马、秘鲁、智利、巴西等10多个国家,并撰写了有关拉美各国国情的调查报告、游记、诗文等20多卷。傅云龙的拉美之行可以说是中拉文明在19世纪的一次历史性的相遇与互鉴,在中国与拉丁美洲交流史上具有开拓性意义。可惜他的事迹长期被遗忘和埋没,很少为人知晓。

一傅云龙的生平与海外

游历的机遇

傅云龙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什么能在多年前就有机会环游南北美洲呢?这首先要回顾他的生平和清政府首次派遣海外游历使的经过。傅云龙,字懋元,浙江省德清县人,生于鸦片战争爆发当年即年的5月5日(清道光二十四年四月初四)。其祖父是一位乡村医生,父亲做过云南省地方小官,为官清廉却受上司排挤,以至愤而辞职,不久病故。此时傅云龙才16岁,因家庭经济困难,19岁就去替官员当幕僚,28岁才以监生资格捐了一个候补京官,抽签分到兵部,做了十几年小京官,任五品兵部候补郎中。

傅云龙自幼熟读经史,又爱好地理、军事与文物。在兵部任职的公务之余仍好学不倦,勤奋著述,撰写了许多关于经学、史学、地理学、金石学等方面的著作,还参与了《光绪顺天府志》的编纂。如果没有一次考试,他恐怕始终不过是一个埋头钻研传统学问的普通士大夫而已。这次考试就是年中国近代史上破天荒第一次选拔出国游历官员的考试。此事起源于年御史谢祖源给皇帝的一个奏折,建议从中央六部(即礼、户、吏、刑、兵、工六部)中选拔科举出身的官员出洋游历,以培养国家的外交人才。光绪皇帝批示总管外交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议复,并命各部迅速保举属下官员。总理衙门制订了《出洋游历章程》,章程共14条,规定了考试选拔方式和选派人数、经费、期限、待遇、报销等具体细则。于是,年6月12—13日,在北京总理衙门举行了一场选拔海外游历使的别开生面的考试。与以往科举考试不同,此次考试既不考四书五经,也不考八股诗文,而只做有关边防、史地、外交的论文。由总理衙门大臣曾纪泽等出题与阅卷。两天内参加考试的共有六部保举的54名官员,笔试结果录取28人,傅云龙名列第一。上海《申报》特地在第一版刊登了他的试卷《记明代以来与西洋各国交涉大略》,报社加编者按语将该文“照登报首,愿与留心世事者共击节赏之。”

笔试录取的28名六部官员先由总理衙门大臣面试后,再向皇帝引荐,最后由光绪皇帝亲自圈定了兵部郎中傅云龙等12人为钦派海外游历使,将他们分成6个组,派遣其分别游历亚洲、欧洲与南北美洲几十个国家。其中傅云龙与刑部主事顾厚焜两人一组奉命游历日本、美国、加拿大、古巴、秘鲁、巴西等国,是其中路线最长、任务最重的一组。当时中国清政府虽然已经派遣公使常驻日本和欧美主要国家,但一次性派遣那么多官员分赴亚洲、欧洲和南北美洲各国游历考察,还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们游历的路程之远和所到国家之多更是史无前例的。

傅云龙本来就喜好史地并胸怀大志,这次能奉皇帝圣旨以钦派海外游历使身份赴外国考察,正是他观察世界、施展抱负的好机会。一般游历官员仅仅把游历当作例行公事应付差事,走马观花、游山玩水,以记录一些异国风情为满足。而傅云龙却是把此次海外游历作为深入考察各国国情,以著书立言帮助国人认识世界、借鉴外国经验的“千秋大业”。所以在这批游历使中,傅云龙表现最为勤奋,成果也最卓著。仅他一个人在游历期间及回国后所写的游历各国的调查研究报告(他称之为《图经》)、游记(他称之为《图经余纪》)以及纪游诗集等共达卷之多,其中有关拉丁美洲的有23卷。傅云龙在出国前就做了充分准备,如在天津、上海考察一些洋务企业,收集各种资料,咨询中外人士、聘雇翻译仆役等。他还制作了出国交往时使用的名片,名片很大,上面写的是长长一行字“大清特派游历日本、美利加、秘鲁、巴西、古巴、英属地(加拿大)知府用加三品衔兵部郎中傅云龙拜”。

二傅云龙拉美之行的

经历和见闻

傅云龙一行于年11月12日从上海出发,年10月21日回到上海,出国游历近两年时间(同行的顾厚焜因病提前回国)。其游历路线为:先从中国上海乘船渡海到日本,然后从日本乘船横渡太平洋到达北美洲的美国,再由美国到加拿大。返回美国后又乘船抵古巴,经海地、牙买加、哥伦比亚、巴拿马、厄瓜多尔到达秘鲁,再绕道南美洲的智利、阿根廷、乌拉圭到达巴西。然后经西印度群岛回美国,最后再经日本回到上海。全程约12万华里,据其日记统计为万华里。下面主要介绍傅云龙拉丁美洲之行的经历和见闻,从中可以看到当年中国与拉丁美洲文明如何相遇和相鉴。

(一)古巴游历

年12月4日,傅云龙一行从美国佛罗里达州出发,赴拉丁美洲游历。因火车误点,到坦帕码头,轮船即将起航,“急步而登”,开船后遇到风浪,“身转如丸,汗不克止”。12月5日到达古巴首都哈瓦那,由中国驻美使馆随员李之骐接待过海关、住旅店。第二天先逛书店,买古巴图册,游览哈瓦那大花园。傅云龙还向中国领事馆人员、古巴官员和当地人士了解古巴的电线、邮政、火车、铁路、炮台、兵船等情况。12月21日正值冬至日,应谭乾初总领事相邀到中国驻古巴领事馆行礼,因半夜无车只得与翻译卢阿昌步行前往。为了安全,领事馆请了一位古巴警察随行保护,那位古巴警察听说傅云龙是中国的官员,惊讶地对翻译说,这么早穿着官服在大街上走,傅先生真是第一人!他在古巴共逗留了17天,由于受到各种条件限制,实地考察的收获并不太大,但也收集到不少资料、地图、统计表,为其撰写《游历古巴图经》积累了素材。

(二)巴拿马见闻

12月22日,傅云龙一行乘船离开哈瓦那,绕过与海地岛之间的向风海峡,26日泊古巴山地亚低港(今圣地亚哥港),27日经加勒比海的英属惹美加岛(今牙买加岛),29日经哥伦比亚(当时称新加拉那大国)的大其那(可能是今巴兰基利亚),31日泊中美洲巴拿马的果龙港(今科隆港)。这一天适逢中国阳历除夕,“夜半船钟竞鸣,有爆竹声,云来自华,有童叟欢呼声,街车达旦”。傅云龙远在拉丁美洲的巴拿马迎接年新年的到来,听到据说来自中国制造的鞭炮声,亦聊以自慰。在果龙登上火车,途中因发生事故停车,幸亏有当地华侨前来问候,称他为游历该地的第一位中国官员,并热情招待他吃饭喝茶。

年1月2日,傅云龙游历巴拿马城,描写其“居岩石颠,堂院插宵,卉木怒发”,“一街横贯半岛,繇海达海”,拉美名胜“罕有其匹”。他指出巴拿马之所以繁荣,是由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和哥伦比亚发现金矿,而此地为人员往来的交通要津,而且当时正在开凿连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巴拿马运河。他还见到当地一位姓曾的华侨商人,自称参与过美国南北战争,现在无用武之地。傅云龙也为其叹惜。

1月3日,傅云龙一行乘船离开巴拿马,泊埃瓜度国(今厄瓜多尔)之博龙。他赞美当地风景奇花异草、别开生面。中午泊厄瓜多尔第一大港瓦基亚(今瓜亚基尔),此地位于赤道附近,为南美洲第一海湾,当地华侨热情为其导游。傅云龙十分关心拉美各国华侨状况,特地走访瓜亚基尔的华侨会馆惠庆公司,当地华侨听说中国官员到此,纷纷前来见面。其中有个华侨名叫徐四林,是浙江杭州人,自称当年在太平军攻陷杭州时出城,年仅12岁,后来流荡海外,从美国旧金山到此卖酒糊口。还有个华侨姓李,是江西人,从秘鲁贩米到此,据说获利不小,但当地政府征税太重。

(三)秘鲁游历

年1月8日,抵秘鲁境内,傅云龙所乘之船先泊秘鲁北部第一良埠派塔。他上岸游览,见到市场里鸡蛋很便宜,一角钱可买50枚,当地水果也很丰富。10日泊八嘎羊押(今帕卡斯马约),华商梁文琪为他买到一个印第安人古陶器,称为“芝渣哈罗”,即盛粥的瓶子。他很感兴趣,记载道“此四百年前物,今复出土,文纹外拙,形类葫芦,然上节环管曲通,即出粥处”。12日抵秘鲁首都利马。

19日,傅云龙在中国驻秘鲁使馆林代办陪同下,拜访了秘鲁外交部长和总统安德列斯·卡塞雷斯。总统见面握手问好,并邀请他次日与各国使节一起乘坐世界上最高的高山铁道火车游览基格纳山。这次游览仪式相当隆重,由秘鲁外长和各部部长陪同,宾主乘第一节车厢,另一节载乐队,“车停乐作,礼也。”该铁路长华里,最高处达尺(5多米),经过39个隧道,于年建成。高山上空气稀薄,呼吸困难,连“勇于游”的德国公使“亦觉不支”。而傅云龙不仅坚持下来,而且能记下该铁路的路况和各种数据,并得出结论:修铁路不见得“必直必平也”。21日,他又参观了华侨会馆中华通惠总局,并为其题匾、写对联。22日还应邀参观了天主教修道院及其附设女子学校。该修道院有修女70人,女学生人。他指出女子学校学生并非学做修女,而是以修女为师,学习家政、文学、绘画、音乐、针织等课目。23日又考察了甘蔗园,听华工介绍甘蔗制糖的方法。他游兴甚浓,还借了一匹马骑上奔驰了20里地。

1月31日是阴历光绪十五年的春节,傅云龙是在秘鲁过的春节。早上起来先到使馆拜万岁牌行臣子礼,回来后,中华通惠总局的董事带着华商数十人来访,来者都穿着中国服装,说中国话,十分亲切。他走在利马的唐人街上,看到许多中国店铺,几乎忘了这是在遥远的拉丁美洲。街上鞭炮声响个不停,直到晚上点灯时,求他写春联的华商还络绎不绝。

(四)考察智利,过麦哲伦海峡

2月1日傅云龙离开利马,乘智利客轮抵智利阿列格(今阿里卡),华商见到中国官员都很兴奋,请其登岸吃饭。回船时智利省长还亲自到码头握手告别,9位华商则一直送他到船上。同船乘客中有一位美国驻玻利维亚公使,傅云龙乘机向他打听玻利维亚的国情。6日泊意基克(今伊基克),此地有世界著名的硝矿,当地居民4万多名,有华人多名。华商谭芝龙等7人上船拜访,除一位福建人外都来自广东。傅云龙利用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的机会,向其了解当地华侨的情况。

智利当时虽然尚未与中国建交订约,也不在傅云龙奉旨游历6国的任务之内,但他抓住路过的机会,对智利进行了认真考察和细致记录,并看望智利华侨。他还专门写了《智利国记》,指出“按五大洲舆图,无狭而长如智利者”。他在给总理衙门的信中说:智利华人有一千几百人,“数十年生聚,几与土著等,而云龙等此来,观者如堵,则以向未见中华衣冠也。”智利政府也很重视傅云龙的来访,虽是“无约之国”,仍给予隆重接待。2月13日,在首都圣地亚哥,智利总统何塞·曼努埃尔·巴尔马塞达亲自接见,握手问好。傅云龙说“遵朝谕游历,得见甚幸。”总统答道“远来得见,甚欢”,还指示各部门给予方便,只是行期太短,来不及“相助畅游耳”。总统的母亲和子女也围坐周围,有时还插话。总统临走还握手曰“阿利约”(即再会),第二天又派人送来自己签名的照片相赠,傅云龙也回赠了本人的照片。当天还有美国商人来访,请他在纪念册上题名并合影。又有智利日报记者采访和智利官员访谈。此后,傅云龙还参观了智利军队、税关,又为华侨的中华会馆题匾并书对联:“六万里日月所昭,会异地弟兄,同乡父老;三百年衣冠初睹,计游洲两美,历岁重周。”

离开圣地亚哥乘英国轮船沿智利海岸南驶,经达果洼罗(今塔尔卡瓦诺)、洛达(今洛塔)等地,2月25日到达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入口。傅云龙在船上写下了《游麦哲伦海峡记》,考证了麦哲伦海峡的地理位置、经纬度与历史沿革,并引用外人记载,“狂风迅烈,昏雾迷漫,涛袭猛恶,倍于大浪山。舟过,额手喜若更生。”船只安全驰过麦哲伦海峡,全船的人都拍手庆贺,如同重获新生命一样。

(五)巴西游历

傅云龙一行经过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后,沿阿根廷(当时称拉巴拉他国)海岸向北航行,3月2日至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3月7日到巴西国都里约热内卢海湾。当时巴西正值黄疫(黄热病)流行,船上的各国旅客都不敢下船登岸,只有中国游历使傅云龙一行为完成皇帝交给的巴西游历使命而毅然上岸。同船的外国乘客十分钦佩其勇气,脱帽摇巾以送。

当时中国在巴西尚未设立使馆,华侨也较少,傅云龙一行上岸时无人来接,只好自找旅舍,而且巴西讲葡萄牙语,他的英语翻译只能“兼习与转通而已。”傅云龙只得自己致信巴西外交部,“述游历大旨,相约见期”。次日,他上街买了一本巴西地图,中午乘马车拜访巴西外交部长,约定明日见国王。3月9日,傅云龙赴王宫,见巴西国王伯德祿第二(佩德罗二世)。进入宫殿后,国王起立迎接,“立谈大旨,以远来得见为愿”。国王还能说英语,“问来去路,并及矿工”。临别国王握手言再见,曰“古拜”。他描写巴西国王佩德罗二世“鹤发童颜,佩宝星,年六十有四,在位五十载,与民主异”。当时巴西尚是君主制,不过就在这一年内,巴西也取消君主制,改为共和制了。

从王宫回旅店,店主导游大花园,当时天色已晚,“本禁夜游”,但门卫一听说是来自中国的官员,破例点灯导游。次日还到街上古玩商店观赏所谓中国瓷器古玩,但经文物专家傅云龙的鉴别,原来都是些日本货。另外还路过医院,当时里约热内卢流行时疫,每天病死者余人,他估计是霍乱病,并认为治疗不善,医未得法。

3月12日午后,有4位巴西人士来访,有一位曾到中国立约通商,在北京住过两年。一位叫彭德思,当过巴西驻上海总领事,年回国。还有一位是巴西富商,经营公司,并邀请傅云龙游览他开办的动物园。傅云龙对一些从未见过的新奇飞禽走兽很感兴趣,对食蚁兽等一一详细记载。14日他又去游览了植物园,看到了许多初次见到的热带树木瓜果,如面包树等。17日还参观了博物院,看到了陨石和土著人的图腾柱等,感到大开眼界。

傅云龙很关心巴西华侨状况,并注意考察巴西华工的工作和生活。他了解到巴西华侨的中华会馆共有三家,即广府公司、海南公司与客家公司。听说巴西华侨原来有0多名,现在只剩多名。他见到一位华侨李迟棠,是江苏人,其祖父和父亲曾在贵州做过官,哥哥仍在广东,而他自幼出洋至美国旧金山,后又赴古巴、巴西,现为当地厨师。傅云龙劝他回国,他只是“漫应而去”。另一位华侨叫郑东秀,曾在前中国驻美公使陈兰彬的公使馆工作过,现在巴西开饭馆。他考察巴西华工状况,了解到最初巴西种茶由20多名华工管理,现因无华工,茶园遂荒。当时巴西的园林、农田、矿山都迫切需要劳动力,并认为华工“价廉可用”。因此傅云龙在致总理衙门的信中报告“巴西矿与土多未开辟,是以招工意切。据华人言,其待华工尚宽,非古巴秘鲁比,其茶种与制皆籍华人为居多。”

傅云龙冒着巴西流行瘟疫之危险,登岸作十余天实地考察,认为“非此无以得其要领”。但是由于“炎疫逼人”,巴西国都日毙二三百人,而且赴美国船期仅一月一次,旅费也快用完,“不能不速游速回”。终于在3月18日登上美国轮船返美,途中经过巴西沿海城市巴西亚(今巴伊亚州首府萨尔瓦多)、伯能不谷(今伯南布哥州首府累西腓)、亚马孙(今马拉尼昂州首府圣路易斯)等地。4月2日,亚马孙州州长与海关关长还特地到船上问候,并热情邀请他登岸参观工厂,但因船将开动而罢。傅云龙颇受感动,赠送以酒,并与他们“握手交臂而别”。4月4日,乌拉圭驻巴西的一位领事上船,见傅云龙正在用毛笔写字笺,便向他讨字,并说要藏入本国博物馆。路途中还有乘客因瘟疫病死,风浪又大,但傅云龙在这样艰苦又危险的环境下,仍抓紧时间奋力写作调查报告,甚至“稿不脱不寝也”。

4月5日,傅云龙所乘美国轮船驶出巴西亚马孙河口,在大西洋中朝西北前进。9日泊西印度群岛的巴别突司岛(今巴巴多斯),当时为英国属地。11日泊先塔卢斯(可能是今维尔京群岛中的圣克鲁斯岛),当时是丹麦属地。这些地方在他之前可能很少有中国人到过。傅云龙在日记中关于当地地形、土产等的记载,也可能是中国人第一次对这些加勒比海岛屿亲历描述的文字。傅云龙经历大风大浪,在拉丁美洲进行了长达三个半月的艰险旅行,终于又回到美国纽约港。回到寓所,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更瘦了。然后傅云龙又在美国作第三度考察,再横渡太平洋对日本作第二度考察,最后于年10月21日回到中国上海。

三傅云龙拉美之行的

著述和诗文

傅云龙在拉美之行期间与之后撰写了大量关于拉美的调研报告、游记和诗文。他每到一个游历国,即进行实地考察和深入调研,收集各种资料、地图、统计表,询问有关人员,并在此基础上撰写调研报告。他称之为游历某国图经,即采用中国传统史地书籍图经的体裁,力图以精确清晰的地图和具体翔实的统计表及简明扼要的文字叙述,向清政府和中国人提供该国的真实国情资料。傅云龙拉美之行撰写的图经主要是奉旨重点游历考察的古巴、秘鲁和巴西3个国家,即《游历古巴图经》(2卷)、《游历秘鲁图经》(4卷)和《游历巴西图经》(10卷)。另有海外游历日记,他称为图经余纪,有《游历古巴图经余纪》(1卷)、《游历秘鲁图经余纪》(2卷)和《游历巴西图经余纪》(1卷)。这些日记详细记录了他拉美之行的旅程、行踪、活动、交往和见闻、议论。其中,《图经》为记事体,“以地为主”,而《余纪》是编年体,“以日为主”,可以互相补充。还有第三类是记游诗。傅云龙每到一个游历国,常常有感而发,即兴创作了不少诗篇,回国后加以整理修改,编为《不易介集诗稿》,其中关于拉丁美洲的有《游古巴诗董》(1卷)、《游秘鲁诗鉴》(1卷)和《游巴西诗志》(1卷)。这些诗篇有叙事,也有咏史、抒情,可与《图经》和《余纪》对照来读,相映成趣。傅云龙拉美之行写的著述、诗文加起来就有23卷之多,下面分别对《游历古巴图经》、《游历秘鲁图经》和《游历巴西图经》3部图经和部分诗歌作简要介绍。

(一)《游历古巴图经》

《游历古巴图经》共2卷,有光绪十五年(年)的刊本。这是他游历古巴17天的调研成果。全书分为9类、37目,首先指明古巴的地理位置,然后作中国古巴时差表,并简述古巴的历史沿革。该书分门别类介绍了古巴的各方面国情,如地理形势、城市、岛屿、河流、疆域、风俗、人口等。他在年调查统计古巴人口已达人,近42年华工来古巴不下100人,还有人未能登岸而丧生途中。书中还介绍了古巴的物产、钱币、税收、贸易、银行、矿业、工业、铁道,以及军事、陆军、海军、炮船、炮台、官制、法律、艺文和金石(文物)等等。他还写了32首古巴记游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记述华工悲惨命运的诗篇,如《招工船》《田寮工》等,还有一些描写古巴民俗风情,如关于斗牛、斗鸡的诗。

(二)《游历秘鲁图经》

《游历秘鲁图经》共4卷,刊行较晚,约在光绪二十七年(年)。该书介绍了秘鲁的历史、地理、自然、政治、经济、风俗等方面国情,包括秘鲁的历史沿革、部落名称、人口、物产、货币、国债、国计、商务、铁道、外交、法律、邮政等等。书中着重叙述了华工在秘鲁的境况。他统计当时秘鲁人口总数为人,其中华侨有人。他指出华工以糖厂工人为主,生活境况悲惨,直到中国在秘鲁设领事馆后,华侨处境才有所改善。他还记载了秘鲁华侨会馆的情况,认为“保护华工责在领事”,而“相助相扶则在会馆”。在《游历秘鲁图经余纪》中,他还附有顺路考察智利后写的《智利国记》。傅云龙在秘鲁游历时还写了记游诗40首,其中一首名为《不饮》,描写了自己辛勤写作时的情景和心态,“图経余紀记游诗,不墨不丹笔一枝。酒责独无诗责有,已非心醉六经时。”这首诗表明他的兴趣和用心己从儒家经典转移到了海外调查研究。

(三)《游历巴西图经》

《游历巴西图经》共10卷,也是光绪二十七年(年)的刊本。笔者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见到的是当年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的藏书。

《游历巴西图经》对巴西的国情进行了全面详细的介绍和论述,堪称中国人对巴西进行调查研究的开山之作。全书共10卷。卷一为天文,包括经纬表、中国巴西时差表和气候表。卷二为地理,包括巴西的地理总图及巴西沿革、形势表、部落表,以及邑表、山表、岛表、水表、通舟河道表等。卷三为国系,追溯巴西历史。巴西年之前是葡萄牙属地,后独立为君主之国,称巴西帝国。当时“易君主为民主之议起”,傅云龙认为无论巴西最终成为君主国还是民主国,仍“不独为南阿美利加洲第一大国,且为五大洲大国之一也”。实际上,巴西恰好在他游历的当年即年取消了君主制,改为共和制,改名巴西合众国。他见过的国王伯德禄二世也去国不返了。

卷四为巴西风俗。傅云龙批评了过去一些中外史书上对巴西民俗的不实记载,指出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卷五为食货。他记载当时巴西人口已达万人,其中华人侨居巴西首都者约人。傅云龙描述巴西有许多特产,“瑰奇之宝,羽毛之美,草才之蕃,论者谓五大洲之冠”。他认为巴西自然条件很好,“其地腴宜农,其矿厚宜工”,可惜钻研技术的人不多。书中还详细介绍了巴西的各种农作物、动植物与矿产品、工业品,以及交通、银行、进出口贸易、海关关税、国债等等,并指出巴西“地广人稀”,因此移民政策较宽松。卷六为考工。他认为巴西政府对工业“既重视之,复宽待之”,并总结其劝工之法有五条经验,即优以利权,或免当兵,出口免税,购买外国机器免税,独出心裁发明给以专利。傅云龙认为巴西政府鼓励和促进工商业发展的这些政策措施是值得中国借鉴的。

卷七、卷八分别为军事和政事,叙述了巴西的军事、政治、外交制度。如陆军有“额兵募兵之分,额兵之责在战,募兵之责在守”。他介绍巴西“国权分四:曰律政、监督、行政、按察”。当时巴西实行君主立宪制度,“律政(立法)之权操自国会,分立上下议院”,行政分七部。法律保护国民权益,“凡百工行商坐贾,非于国民有碍之事,不得禁之。”“其国赏功罚罪,官民一体,无异视也。选拔官吏只论人才贤能,不拘出身之贵贱。国用按民产之丰落,定赋税之多寡,无免征亦无苛敛。”可见傅云龙对巴西政府的许多制度和政策是相当肯定和赞赏的。他还叙述了巴西的外交,尤其是与中国建交立约与招募华工等问题。卷九为文学,叙述巴西的文化教育。他介绍了巴西各类学校与图书馆、博物馆、天文台等情况,统计年巴西学校总数为所,学生人。卷十为自叙,追述了他游历巴西的经过和写作巴西图经的宗旨。

傅云龙在巴西游历期间写了85首记游诗。其中有一首题为《宝山空回非空回》的诗很有意思。诗中写道:“有客问我来巴西,身入宝山应目迷。傥得奇珍见未见,不然石饱金刚携。应曰否否空疑猜,所宝非宝心为裁。从吾所好学不厌,宝山空回非空回。”其大意是:“有人问我去了巴西国,身入宝山一定眼花缭乱,有没有看到奇珍异宝,或者带回金刚钻石。我回答说不对不对,你们不要瞎猜,究竟什么是宝贝要用心来裁定。我所追求的是学而不厌的知识,从宝山空回并非毫无收获。”他到巴西游历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值钱的珍宝,却获得了对巴西实地考察的第一手资料和感性认识。他所撰写的《游历巴西图经》及游记与记游诗,为中国提供了了解和认识巴西这个遥远的拉丁美洲国家的宝贵资料,也是中拉文明相遇相鉴的生动写照。

四结语

傅云龙是中国与拉丁美洲文化交流的先驱,也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环游北美洲和中南美洲的中国官员。他的拉美之行游历和途经拉丁美洲的国家之多、路线之长也是史无前例的。他所游历的一些拉美国家和地区恐怕是中国官员的首次到访,因此在中国与拉丁美洲交流史上具有开拓性意义,也是19世纪中国文明与拉丁美洲文明的一次历史性的相遇与相鉴。

傅云龙在拉美之行中对游历国家和途经地区进行了认真的实地考察和调查研究,写下了23卷调研报告、游记和记游诗,这是近代中国人对拉丁美洲国家的地理、历史、社会、文化较早且较详细的真实记载和具体介绍,对中国人了解拉丁美洲和中拉文化交流有着重要意义。

可惜由于当时清政府的保守腐败、缺乏世界眼光与人才意识,傅云龙游历回国后,清政府并没有利用其海外阅历和国际交往经验,任命他担任外交官职务并发挥其作用,而只是将其分派到北洋大臣李鸿章手下当差。他先是任天津机器局会办(副厂长),甲午战争后升任总办(厂长),后又因遭人陷害而被撤职,于年5月病逝,终年62岁。他撰写的包括拉丁美洲多国图经在内的外国调研报告送交总理衙门后也未得到重视,而是被束之高阁。以至傅云龙海外游历包括拉美之行的事迹和成果逐渐被遗忘和埋没,长期以来各种历史著作和教科书上几乎都没有相关记载。笔者曾花了20多年时间,努力收集、发掘史料并进行梳理、考证和研究,撰写了有关论文和专著,力图重现这一段不该遗忘的历史,弘扬傅云龙等海外游历使的历史功绩和调研成果,促进中国与拉丁美洲及世界各国的友好关系与文化交流。

(责任编辑黄念)

(本文来源:《拉丁美洲研究》年第1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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